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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1 章 七窍心(四)

  黎明时候,狭长的峡谷里尽是血色。金霞从谷道的尽头喷薄而出,将血红的涓流映照得分外鲜艳。

  呻.吟哀鸣之声,不绝于耳。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血泊最浓厚之处,一身白衣被染成血衣,鲜红斑驳。

  他回过头来,俊美的脸颊边沾染了几道血痕,听着周遭哀声四起,神色中有几分不忍。然而他终是提步,快步走向不远处双毂开裂、横轴断折的马车。

  四分五裂的马车之上,是一架精铁打造的密闭的铁箱子,以铁索捆缚。沈放挥剑斩断铁索,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只铁匣。

  打开铁匣子,一朵娇弱而洁白的莲花盛放其中,被大红的绒布包裹着,在朝霞的映照下,愈发显得瑰丽和洁净。

  奇的是,这花的根却不是扎在土壤中的,而是插在一颗不知是水晶还是玻璃的空心圆球中。那圆球中瞧着鲜红夺目,竟真好似盛满血液一般。

  沈放大感奇异,却半点不敢疏忽,小心翼翼地将那雪莲花连同玻璃球一起捧出来。倒握长剑,足尖轻点,飞一般地离开了。

  幽深的峡谷之上,耸然的山石之间,段绮年和殷妾仇早将这一场血战的全部经过尽数看在眼中。

  殷妾仇不禁连连咂舌,惊讶道:“我早知沈大哥厉害。却也不意他竟这么厉害,这可不是十几人几十人的,这是几百人近千人呐!虽说咱们专挑了这地势狭长的峡谷,有利于他各个击破,但赢得这么快,属实也太夸张了些。我瞧那些人都没死呢,沈大哥果然是好心肠,一个也没下死手。”

  他啰里啰嗦地又开始抚着胸口慨叹:“还好还好,要不然我这心里也不好受。怎么说都是自家兄弟,如果不是为了陆银湾,谁来干这个事儿……”

  段绮年面上无甚表情,轻嗤一声:“妇人之仁。”

  正说话间,沈放已踏着悬直的峭壁,径直从峡谷中跃上来。

  他匆匆赶上前,将手里的花递给段绮年:“果然如你所言,这花儿并非是生长于土壤之中。我依照你的嘱咐,将花朵和花根一并带回来了。你瞧,这花并没有枯萎之象,应该没有失效吧?”

  段绮年将花接在手里,上下端详了一番,点头道:“嗯,可以。”

  沈放不禁松下一口气,面露喜色:“太好了。”

  段绮年又抬起眼来,瞥了一眼沈放,忽而笑了笑,轻嗤了一声:“你就这么轻易地把花给我了?”

  沈放一怔,不知他言下何意。

  段绮年勾了勾唇角,眸光闪烁:“这花能解百毒,治百病,起死回生。你若服下它的话,也可以解你将死之困。”

  “什么?沈大哥他怎么了?!”殷妾仇闻言便是一惊,“玉壶神医不是已将他医好了么?”

  段绮年却没理会他,一双眼睛仍旧盯着沈放,笑容意味不明。

  他往前靠近一步,垂下眼来轻笑道:“你须知道,陆银湾吃了这花,便要身康体健,长命百岁。你在九泉之下,便可瞧着她日日同我在一处,形影不离,难舍难分,说不定还要做些有趣儿的事儿……哈哈,你甘心吗?”

  沈放闻言面色立时一僵,薄唇紧抿,霎时间失了血色,却叫脸颊上沾染的血迹愈发显得哀艳了。

  双拳紧握,下颌微微鼓起,他偏过头去,似是有些抵触这个问题,淡声道:“我们快回去吧,别耽搁了。”

  言罢转身,头也不回地率先走了。

  三人赶回青庐山脚下时,还未到正午,这一来一回竟是连一个昼夜也没用上。段绮年勒马回身对沈放道:“你不必上去了。”

  沈放和殷妾仇都怔了怔。沈放问道:“为何?”

  段绮年嗤笑了一声:“你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?徒惹她不快罢了。我要是你,知道自己这般多余,早就自己找个地儿乖乖地将自己埋了等死了。既省得四处碍别人的眼,好歹也给自己留些体面……”

  沈放闻言,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颇为精彩。连殷妾仇都听不下去了:“段兄,你别这样说呀……”

  “好,我就不回去了。等银湾脱了险,劳烦阿仇来给我送个信儿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沈放淡道。

  “沈大哥你……”殷妾仇讶然道。

  沈放扯出一个笑来:“快回去吧,等银湾伤好了,你一定记得来知会我一声儿。我就在此处等你。”

  殷妾仇见他如此说,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儿,但又记挂着陆银湾,当下也只好作罢,跟段绮年一道上山去了。

  半道上,他轻抖马缰,追上段绮年:“段兄,你做什么这般针对沈大哥?他分明是极好、极讲义气的人。他怕咱会被教中为难,面都没让咱们露,自己一个人就去把雪莲花给拿回来了。你却不让他回来……”

  段绮年瞥他一眼:“那你要不要弃暗投明,跟他一起返回正道?”

  “不不不,我可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殷妾仇吓得吐了吐舌头。

  “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你还是别到处认兄弟姐妹的好。”段绮年淡声道。

  “更何况……”他微微眯起眼睛,向碧竹掩映的山顶望去,“我让他上来了,这花儿最后吃到谁肚子里可说不准。”

  -

  沈放在山脚下徘徊许久,都不见殷妾仇回来。陆小叁正在山路边的草丛里嚼野花,沈放替它揉了揉耳朵,又开始一下一下地顺起鬃毛来,轻声说道:

  “小叁,以后只有你陪着她啦。你一定要努力,活得长长久久的,陪她久一点,知道么?”

  陆小叁被陆银湾养了这么些年,早已没了大宛皇族御马的矜贵气度,反倒很是乡巴佬。被他摸得很舒服,立刻快活又谄媚地叫起来,好似当真在回应他一般。

  沈放又喃喃道:“她厌烦大约也只厌烦我一个,应当还是喜欢你的。你瞧,她跟你说话时笑得多么开心,她从小就最喜欢你的。你一定不能叫她失望,一定不能辜负她呀。”

  他正在一个人失神,喃喃自语,却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:“放儿!”

  沈放一怔,回过头来望向林木掩映之处:“母亲?”ωWW.ZЬΖW.lΑ

  一人从树林中走出来,不是旁人,正是沈夫人。沈夫人乍一见到沈放,眼泪便从眼眶里滚滚而下,扑上前来攀住他的衣袖,嘶声道:“放儿!你性命垂危,为何不跟我说?!若是秦玉儿不告诉我,是不是你到死也不打算来见我一面了?”

  沈放盲眼五年,此时骤然看见沈夫人,只见其两鬓斑白,面容憔悴苍老,再不复印象里气度威严、容光焕发的模样,亦是大吃了一惊:“母亲,你怎么……”

  沈夫人此刻再没了两日前在青庐山下咄咄逼人的情态,声音嘶哑,两鬓苍苍。她落泪道。

  “那秦玉儿分明是个医者,怎么这般冷血无情?她告诉了我这事情,却不许我上山去寻你,她明知道有救你性命的法子,却放任你去死?也忒不负责任了!”

  “放儿,你快跟我回去,我已写了书信知会了少林寺欢喜禅师,咱们速速赶去武林盟,请欢喜禅师和诸派掌门为你护法,再结一个生死结!快,再晚就来不及了呀!”

  沈放无言片刻,抬手将自己的袖子扯回来,声音平淡:“有劳母亲费心,不必了。”

  沈夫人睁大了眼睛:“放儿,都什么时候了!你还在同母亲置气么?!”

  “岂敢,孩儿并非与母亲置气,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就很好。我想要做什么事,都能做得成,想要保护什么人,都有能力去保护……我再没觉得有比这更好的了。”

  沈放轻轻掸了掸衣袖,抬起眼来一字一字淡声道。

  “废物做得久了,实在不想重蹈覆辙。受人胁迫的滋味,我也早已尝够了。”

  “傻孩子,你在胡说什么!你的武功再要紧,也没有性命要紧啊!”沈夫人急道,“就算没了武功,你是沈家的少爷,是母亲的儿子,谁敢欺辱你、胁迫你?”

  “当初胁迫我的,不正是母亲您么?”沈放反问道。

  “你还记着这回事?我那是为你好!”沈夫人叫道。

  沈放:“……”

  沈放定定地望着沈夫人,平静道:“我不明白,您为什么总把我当成您的物件儿?”

  “我……”沈夫人一噎。

  “我的确是您的儿子,我的命是您给的,但我也分明是一个人。我想爱什么人,想娶什么人,想做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受您控制?”

  “您觉得我的武功没有什么用,不不不,它实在太有用了。”沈放摇头道,“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同您说话,能自己决定自己是生还是死,而不会被您的手下七手八脚地按住、捆住,这不就是证明么?”

  “你、你……”沈夫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,半晌才道,“你在报复母亲?拿你自己的命?”

  “不敢。”

  沈夫人忽然激动起来: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你焉敢如此!你这是大不孝,你知不知道!”

  “孩儿自幼便不算孝顺,还望母亲原宥。”任沈夫人如何歇斯底里,沈放都没有半分要顺从她的意思,态度恭敬却又极度平静。

  沈夫人终于没了办法,扯住他的袖子,声泪俱下:“放儿,母亲不逼你了,好不好?母亲以后再也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了,你就别再倔了,行不行?你难道真的要让沈家绝后,要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么!”

  沈放轻叹一声:“母亲,你不必再费力气。我已用半数寿命向玉壶神医求了几日光明,不过这几日可活了。纵然此刻跟您赶往武林盟,也是于事无补的。”

  沈夫人这时才注意到沈放目光再不似往日凝滞,立时便是一僵,心知他此言并非玩笑。震惊之下,竟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
  却在这时,有骏马嘶鸣之声从远处传来。

  沈放一回头,远远地瞧见殷妾仇,面上登时露出放松的笑来,迎着他走过去。然则他还未高兴多久,便瞧出殷妾仇神色慌忙,显然有异。

  殷妾仇翻身下马,飞一般地赶到他跟前,急声道:“沈大哥,大事不好!陆银湾她们三人,全都不见了,小院子里一片狼藉,还有些不少血迹!”

  沈放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。

  段绮年也紧随殷妾仇而来,脸色相当难看,沉声道:“院子里面也没有什么打斗痕迹,说明要么是她们自愿跟人走的,要不然就是毫无反抗之力。”

  无巧不成书,正在三人焦头烂额,毫无头绪之时,尹如是也跨着一匹骏马从山下走来。

  殷妾仇最是个沉不住气的,一见她来,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将她扯下马来:“陆银湾呢?陆银湾呢?!”

  且说唐不初与沈夫人自从两日前被逐下青庐山之后,便分道扬镳了。沈夫人仍守在青庐山脚下,唐不初却是领着门下弟子投奔欢喜禅师而去。

  尹如是前一晚依照陆银湾嘱托,寻到小唐门众弟子歇脚之处,原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宋枕石捉来,却意外地发现宋枕石早已于两日前便失去了踪迹。

  她心中寻思,难不成这宋枕石也知道自己可能性命不保,索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?她懊恼自己无功而返,却万万没有料到,还有更糟的事情等着她。

  殷妾仇问她陆银湾哪里去了,尹如是如何知晓?殷妾仇简直气得头顶都要冒火,连连质问她到何处去了。

  尹如是听他吱哇乱叫许久,脑袋都大了,独独只将“秦玉儿也不见了”这几个字听进耳朵里,登时也好似炮仗炸开了一般,指着殷妾仇的鼻子,跺脚骂道:“我当初便不该心软收留你们几个扫把星,简直是捅了马蜂窝!你们还我的玉儿来!”

 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,段绮年一抬头,瞧见一只白头灰翅的鸽子扑棱棱地从天际飞过,往青庐山顶上飞去。

  他足尖微点,直如一支离弦的黑色铁箭般腾空而起,将那信鸽抓进手里。

  沈放匆忙追上来:“可是有什么消息?”

  段绮年读完那一纸信笺,眉头微皱:“是手下人从驻兵之处传来的……副教主一日前下令,叫我和殷妾仇二人速速赶往圣坛。”

  “什么?这个时候!”殷妾仇也赶过来,急道,“陆银湾下落不明,我们现在如何能撇下她?”

  段绮年却将那信笺揉成了一团,抬起眼来冲他冷冷道:“副教主的密令中,只叫我们二人回去,说是有要事相商。可他为什么不叫陆银湾也回去?又或者说……”

  “他如何知道陆银湾没跟我们在一起?”

  -

  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。

  且说昨夜陆银湾和秦玉儿被圣教的另外两位司辰一并带走,乘一辆四轮马车一路急赶,不知是向何处驰去。

  那两位司辰嘴上说的是请,言语态度间却没有半点请的意思。马车周遭跟随的人马更是将这马车围得水泄不通,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。

  陆银湾出门前正打算熄灯歇下,事发紧急,只穿了单衣,披了件大氅便出了门来。事后要去添件衣裳,那两位司辰却不答应。

  其实这也无怪他们冷酷,实在是陆银湾平日里狡黠奸诈的名声传得太响了。她平日里在八司之中风头最盛,其余司辰都晓得她不好对付,应付她自然万般小心,如何敢随便让她提要求?

  正赶上冬去春来的时节,夜里还清寒的很,陆银湾又受了重伤,气血不足,不过片刻便冻得浑身冰凉了。她只闭着眼睛,秀眉紧蹙着,揉搓起双臂来。

  秦玉儿端坐在她对面,神色淡淡,听见她轻咳了几声,将自己外披解下来给她裹上,又从布裳上撕下一大块衣料来将她掉了一只鞋的脚裹住。

  陆银湾正凝神苦思,忽感到身上一暖,不禁抬起脸来。她无奈一笑,压低了声音,以只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:“属实不好意思,此番牵累姐姐了。”

  秦玉儿淡淡道:“无妨,生死有命,看得开便无惧。”

  “姐姐安心,未必就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。副教主这次召我回去也不一定就查出了什么,说不定穷山恶水之后便是柳暗花明呢。”陆银湾自嘲一笑,低声道,“就算真是穷途末路了……我也尽力想办法保住姐姐性命。”

  秦玉儿知道她性子,向来信己不信天,即便是瞧来最无望的境地,她也总喜欢剑走偏锋,琢磨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。当下也不多言,留下时间来叫她静心思考。

  其实陆银湾虽然这般安慰她,但自己心中亦没有完全把握。

  她心道:“此番南堂伤亡惨重,副教主定然对我们三个极为恼火,若不定就是要彻查此事始末。若他是单纯因为我们办砸了差事,所以要施以处罚,那倒是无惧,怕就怕他发觉了什么端倪……”

  她转念又想到:“只要他没有确凿的证据,我总能和他周旋周旋的。这次我虽然几次死里逃生,颇为狼狈,但无论是在正道弟子,还是在圣教人马的面前,应该都没有什么破绽才对。除了那个人,是个隐患……”

  她一路苦思冥想,心中犹如火煎,面上却依旧八风不动,从容得很。直到第二日午时时候,马车行到了地方,陆银湾才惊觉圣教的这一处密坛竟就在蜀地。

  另外两位司辰着人来请陆银湾下车,陆银湾掀开帘子,瞧见自己脚上只剩下了一只鞋,索性将另一只也踢掉了,赤着脚施施然地下了车来。

  她衣襟微敞,乌发松散,白皙的双足踩在潮湿的青石板上,不似是个囚徒,反倒像是春睡方醒的病西施。她甚至还打了个呵欠,漫不经心地将一头柔顺的乌发理到一边肩头,娇嗔一声:“带路呀!”

  几个小兵看她看得愣住了,被她唬得一蹦,忙不迭地在前面引路。

  那密坛并非建在地面上,反而深入地下,真像个坟墓也似。陆银湾循着石阶一点点向下走,最终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石室之中。

  这石室颇为宽敞,正中竟摆了一架精钢棺材。棺材之后一人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,秦有风正对这人躬身汇报着什么。

  陆银湾一面走进去,一面朝着四周环视了一圈,这一看不要紧,却见到了一群老熟人。崆峒和峨眉的数十名弟子竟然尽数在此,个个神情委顿,叫人五花大绑!

  陆银湾只觉得一口心头血简直要自嗓子眼涌出来,心中怒骂:“这帮废物!”

  裴雪青紧闭双目,面色苍白,躺在人群之中,嘴角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淌出来,将胸襟都染花了。她平时用的长剑也断成了两截,掉落在她裙边。

  杨白桑将她搂在怀里,双眼通红,一抬头正瞧见陆银湾走进来,眼睛里登时放出光彩来。

  陆银湾微一眯眼,他登时便会了意,收敛了神色。陆银湾压制住心中怒火,走上前恭恭敬敬跪下,叩首道:“见过左使。”

  圣教以右为尊,左使便是副使了。

  “哦,来了呀。”那背对着她而立的男人甚至连头都没回,淡淡吩咐道,“把宋枕石带上来吧。”

  陆银湾的心脏骤然一顿,疼得脑袋都有些发昏。她睁着眼睛,背上皆是冷汗,心里茫茫然地只浮现出一个念头。

  当真是天要亡我么?

  铁链响动的哗哗声愈来愈近,陆银湾僵硬地抬起头来,瞧见一个身形劲瘦的青年自黑暗中走出来。面容清秀,一双桃花眼却艳丽得紧。

  他面色苍白的很,神情倦怠,似是也负了伤,眼睛里却仍旧闪烁着笑意,好似狐狸一般。他笑道:“陆姑娘,好久不见。”

  陆银湾原本已经万念俱灰,此刻瞧见他的模样,目光又落到他腕间的铁索之上,嘴角却是情不自禁地又翘起来。

  停跳的心脏又缓缓开始跳动,她心里想着,老天爷终究还是给她留了五分生机呀。

  她此前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,宋枕石此人到底是什么立场和身份,现在反倒隐隐地生出了一个念头。

  细作和叛徒,也不知谁能活到最后?圣教会更痛恨哪一个?

  她直起身来,神色疑惑得很,问道:“你是?”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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