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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9 章 前缘尽(八)

  久久的沉默,陆银湾无数次地回想,方才那几句话,是不是只是她一时幻听。

  可明明白白站在自己眼前的人,分明提醒着她,她听见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实的。

  陆银湾努力了许久,才又笑出来:“师父,你同我玩笑的吧。是因为我太叫你失望了么?你才说出这种气话来。你别生气了,我保证,以后绝不会……”

  “不是气话。我们的确不适合在一起。”沈放道。

  “为什么?!”陆银湾的声音很小,语气却有些崩溃。

  沈放垂眸默然许久,深吸了一口气:“我已有未婚妻了。”

  “不要用这种理由搪塞我!”陆银湾咬着牙叫道,死死地盯住沈放,“你有未婚妻又不是这一天两天了!从前不在乎,现在突然就在乎了?你骗谁呢!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你要跟我一刀两断,好哇,你告诉我,告诉我一个原因!你只要能说出一个让我服气的原因来,我便跟你一刀两断,再也不缠着你!”

  “我们在一起,是乱-伦。”沈放一字字道。

  陆银湾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:“你不是说,你为了我,可以不在乎这些么?你不是说过……”

  “那是我一时糊涂。”沈放面色不变,平静道,“这些想法太过幼稚,亦有失周全,不能作数。”

  “我和你在一起,一来有背伦常,二来也背弃了我与雪青的婚约,会叫我落下个背信弃义的名声。我会声名尽毁,处处遭人指点耻笑,我从前觉得自己可以不在乎,现在想想,恐怕做不到。”

  他顿了顿,正色道:“这代价太大了,我受不起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更何况,论家世、门第、性情、修养,雪青与我都更般配些。你性子太过偏激,不够平和,我们哪怕能在一起一时,恐怕也不能长久一世。尤其是经此一事,也能看出来……我们不是一类人,注定了走不到一块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沈放听她良久无言,语气也不禁放的缓和了些:“银湾,你错把孺慕之情当做了爱情,而我也错把对你的关怀当成了爱恋。你年纪还小,很多事还分辨不明白,我们……我们都只是一时想岔了,其实我们之间本就没有爱情的。”

  沈放还要再言,却被陆银湾嘶声打断:“这话你为什么不早些说?为什么不在你亲我、抱我,跟我花前月下、甜言蜜语的时候一并说出来?你若是从一开始就告诉我,你只是玩玩的,都是不当真的,我的心现在也不会这么痛。”

  陆银湾怔怔地望着他,语气也还算平静,可身体却在不停地发着抖,面容也有些扭曲。

  “师父,你摸摸我的心呀,它现在真的很疼,可我自己够不着。”

  眼泪无声无息地夺眶而出,划过白如金纸的面颊,被绑在扶手之上的双手攥成了拳头,极力地挣动着,她仍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。

  “好像有一把刀把它一瓣一瓣地剖开了,血全都灌进了肺里,要不然,我现在怎么喘不上气呢?”

  “师父,你若是从一开始便没想着跟我一起过一辈子,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我会娶我?为什么要给我许诺,给我期盼,给我希望,让我尝到那些甜头……”陆银湾狠狠地摇了摇头,“不,我还是不信……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!”

  “我就是这样的人。你若是对我失望了,就此死心也还不迟。”沈放淡道。

  “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?竟还特意来叮嘱我,哈哈……你到底是有多怕我将事情抖落出来,嗯?你怕我搅黄了你的婚事,怕我赶走了你娇滴滴的新娘子,可你就不怕我伤心,不怕我难过么?”

  “当初我说要走,也不是全然开玩笑的!你若娶了裴雪青,我是真的会一走了之,再也不见你的!”陆银湾恨声道。

  “随意,这都由你。”沈放淡道,“你若愿意留下,我们自然可以像以前一样,师徒和睦。可你若真是要走,我也没办法……只好依着你,放你离开。”

  他此言一出,陆银湾竟半晌喘不上气来,她竭力地去呼吸,声音嘶哑:“你真的是我师父么?你真的还是我的师父么?!”

  “你这般绝情,你就不怕我恨上了你,明日将一切都说出来吗?”陆银湾双眸通红,咬着牙发狠道,“你以为你做了那些事,还能清清白白么?你喜欢我的,你喜欢过我的!若我全都说出来,我若全都……”

  “我会身败名裂。”沈放截断了她,顿了顿,又加重了语气,“万劫不复。”

  陆银湾猛然怔住,呆呆地望着他。

  沈放叹了口气:“你若将我们的事说出来,我就当真什么都被你毁了,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
  陆银湾忽然狂笑起来:“你疯了吧?你疯了吧!现在是你在求我,求我不要把你同我乱-伦的丑事抖落出来,你为何还能这般坦然?”

  “你是觉得,哪怕你背叛我、欺骗我、侮辱我,我都还会顾忌你,维护你,一丝一毫也不敢伤害你吗!”她的齿间几乎要渗出血来。

  “师父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,你怎么能这么风轻云淡,哈哈,哈哈哈哈……”她笑着笑着,忽然朝着沈放大叫起来,双眸圆睁,声嘶力竭,“……你到底是觉得我有多爱你,才能这么有恃无恐?!”

  沈放沉默片刻,只轻声道了句:“我言尽于此,多说无益。明日如何应答……你随意就好。”

  他说完,竟是再不管陆银湾在身后如何痛哭狂笑,歇斯底里,转身大步离去。

  -

  沈放缓步走出屋门,撑开了带来的红纸伞,略怔了怔,便头也不回地走进瓢泼的大雨里,将所有的声音都在抛在脑后。

  好像也没那么要命。

  好像也没那么痛。

  他摸索着走出院子,心中想着:“是呀,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,哪里就真的那么要死要活了?我这不也好好的么?银湾年纪尚小,才会这般反应激烈,等过上一段时日,她自然也就会明白,这所谓情爱不过是她的错觉。我当初不就是这么想的么?”

  “母亲说的不错,这本就不是什么情爱。只是我年轻气盛,太容易被感染煽动,银湾错把依赖倾慕当做了爱恋,我竟也这么糊里糊涂地被她拉扯了进去。她终究还是小孩子,不懂事,我焉能如此糊涂?我是她师父啊,我只是她的……师父啊。”

  “是了,我自己得先相信,自己得相信。若是连我自己都不相信,又如何说服的了她?如何也能叫她也醒悟过来,我如何能……哈哈哈哈。”

  他什么也看不见,只一昧在大雨里乱走,自言自语,低声地笑,一头乌发一身白衣尽皆被乱飞的雨点打得湿透。没走几步又狠狠地跌一跤,他却也好似无知无觉,自顾自爬起来,又继续茫然地走。

  走着走着,瓢泼大雨中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。他心下恍惚,便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,却在拐角处被一个疾冲出来的人影撞了个正着。

  “哎呦!”程凤眠摔得龇牙咧嘴,一回头看见摔倒在地的沈放,吓得狠狠打了个寒噤,浑身僵硬,“小师叔,你……”

  他缓过神来,赶忙将沈放拉起来,扶到屋檐之下避雨,心有余悸地瞧着他:“小师叔,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晃,没摔着哪吧?”

  沈放还有些恍惚,闻言敛了敛神色,语气平常地笑道:“不妨事,哪里就这么娇气了。倒是你,这深更半夜的,又下这么大雨,怎么还不睡觉?”

  程凤眠忽然局促起来,挠了挠脑袋,讪讪地开了口。

  沈放这才知道,原来他是打算偷偷溜过来看看陆银湾。谁知还没翻进院墙,便被人捉住,乱棍打了出来。无奈之下,只好蔫头耷脑地往回走。

  “……”

  沈放轻笑一声:“你不必担心……她不会有事的。”

  “真的吗?”程凤眠一听,登时来了精神,“我就知道,那些事一定不是小师妹做的!”

  “……”

  沈放实在有些累了,不愿再与他详说,只点点头:“嗯,你快回去吧。”

  “好嘞!”程凤眠兴冲冲的应了一声,“小师叔,你也快回去吧。你这个样子吓死人了。”

  沈放一怔,不自觉地拉住了他:“等等,凤眠……你说我、我怎么了么?”

  “没、没什么!”程凤眠忽然有点慌乱,打哈哈道,“就是看师叔你脸色不太好,其实也没什么的,哈哈……”

  沈放心中有些茫然,心道自己怎么半点没有感觉?过会儿去见母亲,总不能叫她看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来,便拉住程凤眠不放:“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儿……你说说看。”

  “没有没有,我随口胡说的。”程凤眠哪敢对着沈放说大不敬的话,连连摆手。可拗不过他拉着自己不放,着实欲哭无泪。

  “其实也没什么,就是一种感觉,不太好形容,哈哈,就是……”他搜肠刮肚许久,愣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,只得讪讪干笑着。

  他望着沈放支吾许久,终是鼓足了勇气,慢吞吞地将自己最开始那一刹那生出的荒诞至极的念头吐露出来。

  “小师叔,方才我险些以为,你刚死过一回。”

  -

  沈放回到客院之时,浑身已经被淋得湿透。一进门,沈夫人的声音便悠悠然传过来:“同她说清楚了?”

  “说清楚了。”

  “有好好叮嘱过她,日后什么话该说,什么话不该说吧。你可得跟她说明白些,她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,神仙也救不了她。”

  “她什么也不会说的。”沈放道。

  他一身湿衣,也不想着去换,愣愣地坐下来出神。

  银湾最是胆大的,即便裴雪青在跟前,她都敢无所顾忌地和他亲昵调笑。若是不加提醒,万一她明日脾气又上来了,不慎将二人平日里说的玩笑话流露出来,难免惹得旁人怀疑。

  她若是因为替恩师报仇而杀了人,功过两说,总还能得旁人一声称赞,赞她孝顺知恩。可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他们之间的那些事……那就完全是令一码事了。

  师徒乱-伦,罪加一等不说,裴掌门还不知会作何反应……

  可是母亲千算万算,却仍是没能完全了解银湾的为人。

  她不仅胆子大,气性也是极大的。

  依她那偏激的性子,若是知道他为了保下她的命答应了什么……定然宁死也绝不会答应。不仅不会听话,说不准还要处处反其道而行之,不顾性命也要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。

  只有拿他……拿他自己来逼迫她,才有可能让她妥协。只有告诉她,他会因为与她相爱而身败名裂,一无所有,她才会守口如瓶。

  沈放心道:她恨我冷酷无情也好,怨我反复无常也罢……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,只由着她去。是了,是了,这样最好。兴许因为这一遭,她反而便将我放下了呢?

  他木石一般地呆愣了许久,抬起自己的右手来,在虚空中握了握。五指上的薄茧还在,可剑却已不在手里了。

  他浑身脱力,竟是歪在椅子里,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。

  -

  夜里受了风、淋了雨,第二日一醒来,沈放的脑袋便裂开似的痛。

  裴雪青来看他,见他神情萎靡,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。他只茫然地发着呆。

  “我已经劝过我爹了。我爹说,如果这是你的意思,他自然会全力相助。毕竟,他的命都是你救得哩。”

  “唉,只是待这次过后,你好好管管她吧。是为了她好,也是为了……为了别人好。”

  裴雪青顿了顿,轻声道:“我大哥他……”

  “你大哥的事,我已经知道了。”沈放顿了顿,“我代她向你大哥赔罪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裴雪青听他声音有气无力,也不好再提这一茬:“这也不必。我大哥的命也是你救的,就是死了,也没什么可说的。”

  她轻叹一声,见他情绪低落,便又赶忙聊起别的事来。她说一句,沈放便应一句,既没冷场,气氛却也并不算热络。

  裴雪青忽然笑盈盈问道:“对了,师哥,昨儿你要跟我说什么来着?当时太吵了,我就没听清。我好像听你提起婚约……婚约怎么了?”

  沈放耸然一惊,猛地抬起头来,身子绷得死紧,额上冷汗如瀑,耳畔隐约地回响起来的,却是沈夫人轻声嗤笑的声音。

  “知道这时候该把谁哄高兴吧?”

  他僵硬半晌,竭力挤出一丝笑来:“没什么,我就是想说,我们的婚约……我高兴得很。”

  裴雪青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:“怎么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的了?就这么个事,你也要单拿出来说一说。幼不幼稚呀!”

 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,她的语气却半娇半嗔,想来应是高兴的。

  沈放却不知被她哪一句引着了,忽然愣愣地摇起头,认真道:“我不是幼稚鬼,我是认真的。”

  “我说过我会娶你,我是真心的。我真心想让你做我的新娘子,我想和你一起过一辈子。我想和你看一辈子的星星月亮,住一辈子的竹庐,喝一辈子饴糖就酒。我想和你听戏,想看你听戏时候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,还想和你散步,想把你变成一朵花。我还想买很多很多的发卡簪子送给你,想听你说你最喜欢我……”

  裴雪青哪里听沈放与她说过这种话,一时间羞得面红耳赤,浑身都燥热起来。饶是如此,心中砰砰直跳却是作假不得。她垂下头,竟是有些羞涩忸怩:“师兄,你说什么呢!突然这么不正经……”

  她抬起头来看他,见他双眸有如乌石白玉,澄澈分明,却有两滴泪,缓缓地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,不禁讶道:“师兄!你……”

  沈放好像这时才回过神来,抬手擦了眼泪,怔忡地喃喃道:“实在抱歉,眼睛盲了之后,便见不得风了,一见风就容易流眼泪……对不起呀。”

  裴雪青瞧他神情中竟有几分迷乱痴意,不禁暗自吃惊,大着胆子探手来摸他额头,忽然惊叫起来:“对不起谁,你这个傻子!怎么烧成这个样子!”

  -

  晚间时候,陆银湾被押到三清殿,七星盟和白云观诸人也都已经到齐。

  沈放发着热,却执意要前来。裴雪青拗他不过,只好扶了他来,与他并肩坐在大殿右首。

  田不易听程凤眠在他耳边咕叽,低声讶道:“当真?”

  程凤眠道:“如何不真,我昨晚还碰见小师叔了呢。看守小师妹的几个外门弟子告诉我的,小师妹自小师叔离开之后,疯了一般又哭又笑,一直到天亮才停下来,喉咙都叫哑了。”

  田不易一听这话,如何能不心疼。他站起来,目光越过人群,看见了跪在大殿正中的陆银湾。见她双手被缚,发丝散乱,瞧着颇为狼狈,可唯独一双眼睛熠熠生辉,一眨不眨地看向沈放和裴雪青落座的地方,泛着奇异的光芒。

  见人都到齐了,孟志广率先开了腔。先是对着陆银湾又审问了一番,将前一日还没问明白的细节尽数问了个清楚。陆银湾嘴角带着一抹笑,问什么说什么,不知多么配合。

  孟志广道:“既然被杀的十几人是七星盟之人,如何处置陆银湾,便也交给七星盟的诸位掌门吧。省的到时候再有人说我白云观姑息养奸,徇私舞弊。”

  几个掌门互相瞧了瞧,纷纷表了态。却没想到七位掌门之中,只有小唐门门主唐不初坚持要陆银湾以命抵命,其余六人竟都赞成饶过陆银湾这一次。

  唐不初大吃一惊:“雷兄,你难道不为霆儿报仇了?”

  雷鸣瞥了一眼大殿右方,打了个哈哈:“仇我也想报,可不是有句古话么,得饶人处且饶人。况且昨天商大哥不也说了,这小娃娃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……”

  他含含糊糊地表了态,将唐不初气得七窍生烟。又转而质问起奇音谷主陈启元和绛株岛主乔笙烟。

  陈启元收了沈夫人的好处,自然做起了和事佬。然而乔笙烟竟然也没有支持唐不初,这是大大出乎了众人意料。

  就连沈夫人也完全没想到这种情况。她心道:早听闻绛株岛主的夫人李秀媛是被上任小唐门门主养大的,是唐不初青梅竹马的师妹并义妹,两人关系甚笃。怎得竟连绛株岛都不跟他一条心?

  李秀缘对唐不初道:“师兄,你别生笙烟的气,这是我俩个一道决定的。”

  唐不初黑着脸冷笑:“我自然知道,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。你现在自然是跟夫家一条心,哪还记得我这个师兄?”

  李秀缘无奈摇了摇头。

  乔家夫妻两个走到陆银湾跟前,李秀媛俯下身来,温柔道:“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的命?”

  陆银湾垂着头,抿了抿唇,并不看她的眼睛。

  李秀媛缓缓道:“你的命是老二和宋家妹妹不惜代价救回来的。他们既然肯为你慷慨赴死,便是他们觉得你值得。”

  “若你的性命丢在了这里,只会让人觉得惋惜。就算是死,你也该死得更有价值些。因为你的命,不只是属于你一个人的。”

  “我言尽于此,盼你好自为之。”

  说完,李秀缘直起身来,与乔笙烟相视一笑,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。

  孟志广见状,清了清嗓子,道:“既然诸位掌门都已经表了态,我看这件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吧?唐门主,你看,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?”

  唐不初气得面色铁青,却一句话也说不得。一甩衣袖,将身边的桌案切下一角,愤然坐下,不发一言。

  “好,既然唐门主也没有意见,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吧。放心,纵使诸位掌门宽宏大量免了陆银湾死罪,我们白云观也必定会好好地惩处她的。”

  “先记下四十戒鞭,择日行刑。往后三年,陆银湾便在少华山东峰的茅庐中禁足自省,白日里为观中弟子做浆洗缝补的活计,晚上抄经思过,没有准许不得踏出东峰一步。如此惩戒,诸位可有异议?”

  殿中无人应声。

  沈放手心里已全是冷汗,闻言缓缓地吐出一口气,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来。

  然而,就在这时候,一个人声忽然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来。虽然嗓音已有些沙哑,但那声音仍旧十分清楚洪亮。

  众人面面相觑,沈放的心脏在一瞬间又猛然悬起。

  陆银湾跪立在地上,缓缓抬起头来,笑道:“我还有话说。”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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