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2工匠的世界

　　92，工匠的世界
　　丁玄机的记忆力相当惊人，水车用料尺寸参数和加工步骤，五十多年前他爹口述的内容竟然还能记得清清楚楚。
　　这就是古老的家族式传承的一大特点了，只要丁口不灭，即便是挂在嘴边，也会一直传承下来。
　　眼前的这帮老爷爷的脑子里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快要失传的技艺，等着李破虏去挖掘。
　　古东京语有些像杭州话，古老的参数还带着五行理论，让人觉得很是神秘，不过在姬蒿的帮助下，李破虏还是用鹰羽笔勉强将水车样图给画了出来。
　　说是水车，看样子其实是熟知的立式水轮机，动力来源是水流的势能。
　　要想利用水能，特定的河流就必不可少，丁玄机竟然知道修建专门驱动水车的水渠。
　　于是在他滔滔不绝之下，姬蒿偶尔翻译一下他的古东京口音，李破虏手下的鹰羽笔犹如游龙，很快就将专业化水渠给画了出来。
　　三百年前的技艺即将获得重生，丁玄机捧着图纸的双手都在颤抖，激动得几乎要哭了出来。
　　古老的东方在机械领域的造诣其实并不低，即便在元朝时期依旧领先于世界。
　　如今西方经历了文艺复兴，又有大航海提供资金资源支撑，机械领域开始了突飞猛进的历程，已经完成了人体化学能，也就是手工向水能动力的转变，正在为即将到来的热能动力时代积蓄着力量。
　　东方在这个时代只要踩着节拍发展下去，机械行业就不可能会落后。
　　只是丁玄机的尺寸标准是木匠行业特有的一套标准，据说是从鲁班就开始流传下来了，对于用惯了国际单位的李破虏很是不能适应。
　　不单单是李破虏，就是除了木匠之外的其他行业人士，也适应不了他这套标准。
　　这就比较麻烦了。
　　度量单位是标准化规模化生产的理论基础，这一点纵观东方历代王朝，就属秦朝做的最好。秦朝的弩机零部件，可以在相同型号的各张弩机上相互转换。
　　明朝就差远了，姬蒿式枪管，在这把枪托上能用，装在另外一把枪托上就晃荡了。
　　如果机械零件不能相互转换，使用的局限性就太大了。
　　于是在姬蒿的帮助下，李破虏将丁家的单位给换算了一遍。
　　就在他和丁玄机商讨水车，改进冶铁鼓风系统驱动方式的时候，铁块也很快化成了铁水，铁九指挥着几个专业人士抬着坩埚，往炮弹模具中浇筑铁水。
　　秋阳高挂，很毒辣，但山风习习，很是凉爽，铁水的热能很快被吹走了。
　　采用的是风冷式冷却方式。
　　炮弹壳体直径大约60mm，像个拳头大的西红柿，圆溜溜的，表面光滑，用手拿起来很容易手滑，原则上不能当手榴弹使用。
　　顶端有一个铜钱大小的装药开口，姬蒿用钢锉将开口毛刺给挫平了，才递给李破虏。
　　果然不出他所料，用大刀片子为原料浇出的弹壳，材质还真是熟铁。这种材料很难产生破片，黑火药爆炸的冲击力致死率也不高，倒是在人员密集中能炸伤四五个人，浓浓的黑烟也能对敌人产生极大的心理威慑。
　　差不多等于加强版的烟幕弹。
　　不过这个时代，这玩意已经相当前卫了。西方除了使用铸铁之外，形状和制造流程也和这里的差不了多少。
　　李破虏还算满意，西洋钟声又响了，已经十二点了，他吩咐开饭。
　　人是铁饭是钢，尤其是手工从业者，对体力的消耗甚至比作战人员还要大，记得有游戏设定，十个农民养一个士兵，二十个农民才能养一个工匠。
　　虽然有些夸张，但和实际情况也差不了多少，拉风箱的铁蛋，累的直吐舌头。
　　众多工匠也充满了期待。
　　姬蒿召集他们召开军工联合会的时候，说干得好少将军赏肉吃，当时众人都觉得老鸡在替少将军画大饼。
　　狗头曹操等人，将一锅肉从火器营抬了过来。
　　大萨满送了两千多斤肉，昨晚的猪连一半都没分完，牛羊鹿还在阴凉的山洞里藏着没动呢。
　　如果不够，于大海那里专门给八旗老爷准备的羊村，有的是羊。
　　只要能在工业领域拥有一技之长，李破虏保证他们顿顿有肉吃。
　　“还真有肉吃！”众多惨兮兮的工匠全都傻了眼。
　　此时半扇子猪肉，两百多斤大肉满满地一大锅到了面前，众多工匠的脑回路一下子都转不过来了。
　　肉香味儿四处飘逸，很快将他们的馋虫勾了出来。
　　狗头曹操一帮中二客串大厨，开始帮他们打饭。
　　白花花的大米饭，管够。
　　豆面烧饼，每人一张。
　　肉，每人只有二两。
　　长期的饥饿，这些古代技术人员也被五脏庙折磨的不成人形了，李破虏既要保证他们的营养供应，恢复他们的身体，也要防止他们暴食而出现杯具。
　　一只黑乎乎的爪子被狗头给摁住了，只听他说道；“你刚才已经吃过烧饼夹肉了吧，手伸的是不是太勤快了？”
　　“刚才那是本来就是昨晚的肉！”铁蛋心里吐槽，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，“破虏说了有功劳就有肉吃。”
　　狗头笑道：“你有屁的功劳，连抄作业都不会，就是小华子那么笨蛋我也教会了，你的脑袋简直和铁差不多，我真是服了你了！”
　　一群中二顿时笑了。
　　只有小华子露出了一个委屈的小表情。
　　还是被吃瓜了，铁蛋急了：“我拉了一上午风箱，你知道我有多累吗，你瞧我出的汗比你喝的水都要多！”
　　说着，脸上抹了一把汗渍，就往狗头脑袋上抹去。
　　虎穴行动是一次关键行动，决定着茅麓山未来的局面，也决定着李破虏在山寨领导权中的比重。
　　而突击队员的选拔中，只能从这群中二中产生，所以养好他们的身体，也是重中之重，李破虏挥了挥手，他们每人也领到了二两肉吃。
　　工匠们人人都领到了肉，脸上都挂着笑容。
　　老炭匠的肢体语言，明显有想向李破虏靠近的意思，似乎是碍于生疏，很不好意思。
　　李破虏从原主的记忆中，也没有找到关于他的印象。
　　他实在是太普通了，整天蹲在炭窑旁边，眼睛里除了木柴就是木炭，平时也沉默寡言，估计除了与他工作有关联的铁九等人外，其他人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。
　　李破虏明白，他今天的一系列举动，已经形成了光环效应，不但吸引了铁九丁玄机等人，也将这个平时最不起眼的小人物给吸引了。
　　按现代术语说，就是粉丝。
　　其实这个不起眼的粉丝，在李破虏眼里，提升的空间简直是无量的。
　　“如果你身在广西金田，不是东王的祖宗，也有极大的概率是东王的祖师爷！”他心里吐槽道。
　　能源是工业的粮食，这个粉丝在李破虏的引导下，接下来很可能会成为这个星球上最大的煤老板。
　　煤老板多有派头，悍马军犬高墙电网，美钞美酒美女数不胜数。
　　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　　李破虏挤开身边的中二们，端着碗主动向这个潜在的煤老板走了过去，开口问道。
　　这个“煤老板”见他过来了，竟然像是野猫见了二哈一般，下意识地要躲，把煤老板的派头全给丢光了。
　　铁九帮着回道：“他姓颜，叫颜光耀，除了平时跟我斗嘴之外，在其他人面前可不爱说话了！”
　　“从名字上看，有未来煤老板的潜质！”李破虏心里吐槽，点了点头说道，“颜光耀，好名字！”
　　老炭匠黑乎乎的脸上似乎看不出表情，但几棵黄牙却露了出来。
　　“他应该叫完颜光耀。”
　　“据说他祖上还是大金国一员猛将哩，叫什么来着？”
　　“完颜陈和尚，据说当年猛滴很，和蒙古人连番大战都没输，看大金国没希望了，不愿做亡国奴，主动跑到蒙古大营里求死的！”
　　身边的工匠，绝大多数都是老炭匠的东京老乡，有知情者开始分瓜吃了。
　　他的黄牙又被盖在嘴里了，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他家以前的事情。
　　其实老乡们并没有恶意，只是吃个瓜而已，虽然当年女真给中原带来了无尽的耻辱，但提起他那祖宗完颜陈和尚，大家心里全是敬意。
　　不愿做亡国奴的人们，在哪里都会受到欢迎的。
　　这是时代的悲哀吧，如今的满洲据说和当年的女真同源，老炭匠要是向大清亮明身份的话，大清至少会给个优待。
　　只是二十年来，他一家人一直跟着李来亨颠沛流离，从无怨言。
　　李破虏想起来了，他还有个孙子，跟着李大一起在重庆城下牺牲了。
　　几百年前的旧账，如果没必要的话，就没人愿意去翻了。
　　大宋，大金，大元，大明，东京是名副其实的国际化大都市，要用国际的眼光去看待。
　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我家祖上拓跋氏，据说来自黑龙江流域，颜爷爷，我们祖上应该是老乡吧？”
　　原主几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，颜爷爷是第一次叫他，充满了肯定。
　　老炭匠沉默了一会儿，突然就泪流满面了，放下碗，不住地给他磕头。
　　他身边五岁的小孙子，抱着饭碗，抬起被炭火熏得黑乎乎的脑袋，冲李破虏叫了声破虏哥哥，接着低头傻乎乎地看着爷爷。
　　他不明白，为什么破虏哥哥一句话，爷爷就哭了。
　　

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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